那个飘雪的清晨,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缩在教室最后一排,额头贴着冰凉的课桌。数学老师布置的奥数题像天书般密密麻麻,我盯着最后一道几何题发呆,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"小满!"母亲裹着深蓝色羽绒服冲进教室,发梢还沾着细碎的雪花。她蹲下身时,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,和记忆中厨房飘来的粥香重叠在一起。母亲的手掌贴着我的额头,掌心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进来,让我想起上周发高烧那晚,她也是这样整夜守在我床边。
那天清晨的意外来得猝不及防。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,发现母亲正用酒精棉球擦拭我的掌心,她左手攥着退烧贴,右手还举着半杯温热的蜂蜜水。"再睡会儿,妈妈给你熬了小米粥。"她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。晨光透过窗帘缝隙,在她眼下的青影上跳跃,我突然发现她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几分。
校门口的早餐摊飘着油条焦香,母亲却执意要给我带她常去的社区食堂。排队的队伍里,她把围巾绕在我脖子上,自己却把最后一副手套塞进我手心。我低头看那副灰蓝色手套,内衬绣着歪歪扭扭的"平安",针脚粗糙得像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。队伍前头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,母亲立刻把外套裹紧,把我往怀里带了带,她的心跳声透过毛衣传来,和记忆中产房外那晚的监护仪警报声重叠。
食堂的蒸汽氤氲着玻璃窗,母亲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,吹散了睫毛上的白霜。她突然说:"记得你小时候总说想喝米其林三星的松露浓汤,其实妈妈能做的,就是每天把粥熬到能映出月亮。"我舀起一勺,稠稠的米粒裹着金黄的油花,在舌尖化开时,突然尝到了茉莉花的清甜。
放学后我留在教室订正作业,暮色把走廊染成琥珀色。母亲提着保温桶来接我,桶盖上凝结的水珠正慢慢滑落。她蹲下身掏出保温桶,里面是切得整齐的苹果块和烤得金黄的红薯。"下午路过老巷子,看见张奶奶在卖糖炒栗子,想着你最爱甜食。"她擦掉我鼻尖沾的橡皮屑,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那天深夜,我在台灯下写作业时,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起身查看时,发现母亲正蹲在玄关处,仔细把我的校服叠成豆腐块。月光从阳台漏进来,照着她鬓角新生的白发,在黑暗中像星星般闪烁。她转身看见我,慌忙把校服往怀里拢了拢,却在拉拉链时碰倒了茶几上的药盒——那是她落座时悄悄放在那的降压药。
"别怕,妈妈去倒杯温水。"她强笑着把药盒塞进抽屉,手背上的青筋在月光下跳动。我默默把药盒放回原位,转身从冰箱里取出她最爱的茉莉花茶。氤氲的热气里,我们谁也没说话,只是相视而笑。茶水注入杯中的叮咚声,和当年产房外的心电图监护仪声,在时光的褶皱里轻轻重叠。
如今每当我经过社区食堂,总会想起那个飘雪的清晨。母亲把围巾绕在我脖子的温度,保温桶里糖炒栗子的焦香,还有她偷偷叠好的那件校服,都成了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底片。原来最珍贵的感动,从来不是惊心动魄的壮举,而是藏在琐碎日常里的细碎星光,是有人愿做你人生长河里,永不熄灭的航标灯。